为什么这样一对售价万元的书架喇叭还要编辑亲往试听呢？通常这样的器材，都是送到编辑部来听的。巴洛克的小朱却坚持要我跑一趟。

我就知道。这次去，果不其然，他又不按牌理出牌。

巴洛克公司的位置虽在繁华忙碌的台北市南京东路沿线，却藏身后排巷弄之间，不过拐两个弯到了后巷，就隔离了大马路的尘嚣。老公寓不用多想空间会多么宽敞高挑，他们在客厅布置了一间试听室，这里我来听过好几次，因为大量使用了ASI的空间处理道具，因此在不使用任何吸音棉、扩散板的情况下，声音一方面不吵不噪，一方面又鲜活生动。这是一个很「另类」的聆听空间，但我非常喜欢这里声音的流动感和活生感。

小朱没让我在外面听。

他要我到里面小房间去。

这哪里是试听音乐的地方？这个房间是平常拿来堆放器材用的，从试听室里退下来的器材就放这里。我看到了CC Admonitor、Franco Serblin Ktema和Accordo，这里还堆着一些旧产品，以及小朱个人收藏的器材，包括了Tannoy的老Arden以及Burmester极罕见的Concerto CD。除了这些宝贝以外，还放着纸箱，我做的位置右后方就是两个大纸箱。而且，更糟的是，这个房间近乎正方形，因为声波反射距离等距，因此驻波情形特别严重。小朱怎么把音响放在这种糟糕的空间，还要我来听呢？

他的不按牌理出牌，不是新鲜事。除了把Tablette 10放在这样的房间，还把喇叭拉到房间的中线，这个房间不过是个约末3米x 3米的房间，距离已经很难拉开了，还放在中线，我坐在位子上，身体往前靠一点，手一伸就摸到喇叭了。喇叭的目视间距约1.2米，跟我的座位约略成正三角形，正面朝前不作toe in，这是他习惯的摆放方式。

在书架喇叭当中，Tablette 10算是小个头了。它的尺寸恰与传奇喇叭LS3/5A差不多，且同为密闭箱体设计。Tablette 10使用一颗1吋的丝质软半球高音，单体前方有一个浅号角开口，有助于高音的扩散控制并提升高音效率。低音单体使用一只5吋的云母振膜（Paginna Mika），表面还有一层镀膜作为阻尼。看起来设计很简单，近看却觉得很细致，不管是喇叭箱体做工、镀铑喇叭端子的应用，都让这对售价5万的Tablette 10看起来物超所值。

讲规格真没什么好讲的，硬要扯Tablette 10和LS3/5A的关系，也很牵强，这种老梗说多了不免无聊。Tablette 3曾是我学生时代的梦想喇叭之一，后来看到金头低音Tablette 50 Signature，就又移情别恋。既然我说是梦想，就表示我从未真正拥有过。这次虽然也不是拥有Tablette，但是却是近距离接触，而且有一整个下午可以好好试听，这让我兴奋不已。

不过，真要下笔写评论，我倒又有了犹豫。因为在此之前，高雄的南方音响主事者黄裕昌先生写了一篇评论，内中有事实，有故事，有听感，文字隽永，令人莞尔。我没那些与Tablette 10相处的故事，要写出那样精彩之文，颇不容易。好在小朱给安排了一个有趣的场地，搞了一套有意思的搭配。这让我有话可说。否则，看到裕昌兄那篇文章，我就要跟小朱说：「抱歉，你不把Tablette 10借我听个三个月，我写不出更好的文章」。是的，这话差点就要说了。

场地如何，我已表过，还有搭配未提。

在南方，裕昌兄搭了Cyrus One、Cyrus 82 DAC、Audio Refinement Overture、Densen B-130XS、AVM A3.2等扩大机，前面三台价位约在五万上下，与Tablette 10略略相当，后面两台售价贵了三倍以上，表现虽然更好，预算比例却有偏颇。依南方主人所见，Tablette 10不仅可搭晶体机，搭起管机一样有好声。小朱，就打算这么搭。

小朱找了华克音响的EL34 K2.1综合扩大机来搭配，这台综合扩大机，使用四支Electro Harmonix EL34真空管，左右声道各以两支作推挽输出，有25瓦输出。一般来讲，EL34推挽管机输出30到40瓦都很正常，华克没有刻意求大功率输出，这就让扩大机有了更充分的工作馀裕，声音听起来也就更显细致。经验如此，这次搭上Tablette 10，也是如此。

我没安好心地放一首布拉姆斯第四号交响曲，小克莱巴指挥维也纳爱乐的版本。第一乐章的弦乐真是美，弦乐为主地奏出第一主题，没有序奏，开门见山，经过反覆并继而宣叙主题之后，由法国号引导带出的第二主题，调性一转，音乐展现了明亮的色彩，铜管待出胜利的宣告，可好景不常，听到第一主题再现，就知道又回到挣扎的现实里。这是布拉姆斯音乐里纠结缠绵的複杂情绪。这段音乐的铺排，弦乐佔有重要地位，我听见的弦乐带有丝滑的光泽感。管乐呈现出温润色泽以及清楚的形体和定位。小朱把喇叭拉的离背牆远，因此音场的层次就拉得开。这在听这种大编制的管弦音乐时，尤其感受得到好处。大提琴与低音大提琴的衬底，呈现一种柔韧的厚度，Tablette 10箱体就这么小，单体就5吋，要压榨出多么厚实沉重的低音，那是缘木求鱼。但是，我听得的低音延伸很自然，低音弦乐的质地相当好。这是有密度的声音，一点部因为喇叭小、离牆远，就失去了密度和厚度；相对地，我听到的低音弦乐甚是鲜活，有如层层海波推涌，越听越舒服。

第三乐章是考验，这里採用C大调的快板，带着愉悦而来，在小克莱巴的推动下，甚至有点醉酒的神情。乐章一开始，就是乐团的齐奏，音量甚大，规模感也大。他加入了短笛和三角铁，穿透了乐团的重重雾障。这段音乐，对音响系统来讲甚是考验，一来，得应付乐团齐奏时的大音压下（当然，因为我都是开大声来听这段，才能考验系统）的层次表现，二来，三角铁的表现可以让人替这个系统以及这个空间的活生和透明下一个分数。小朱安排的这个房间条件奇差无比，多数人的书房恐怕都比它好，即便也有正方的遗憾，但小朱要让我体验的是：经过适当的调教，其实小喇叭、在恶劣空间里，还是可以让人获得相当的满足。舞台的层次、声音的质地，我上一段都讲过了，这里我要讲的是透明。Tablette 10在华克 EL34 K2.1管机的推动下，展现了相当鲜明灿烂的音色，声音是活泼的，而且透明度甚好。这套组合加起来不过8万多元，但要欣赏布拉姆斯第四号交响曲，这也够了。

Tablette 10的反应速度快，声音鲜活明确，没有拖泥带水，声音密度颇佳。这样的声音表现，听起钢琴，总能让人满意。以吉利尔斯弹奏的贝多芬钢琴奏鸣曲为例，我先播放「华德斯坦」第一乐章，这首曲子开头有着快速的节奏音型，像是震音的16分音符，由低而高，力量和音量也渐次提高，像是由远而近一般。Tablette 10把吉利尔斯所表现出来的犀利和果决唱得一清二楚。不管是走过大跳乐段，或是琶音乐段，抑或是转入圣咏的短暂安详，箇中的音乐表情真是丰富。琴音的颗粒感十足，如果喜欢听钢琴，系统的密度不好，还真是不行。我们不能把Tablette 10开得太大声，因为空间有限，得控制音量。在适当音量下，吉利尔斯指下起伏的旋律、翻搅的情绪，可是叫我听得如痴如醉。再听「热情」第一乐章，这个乐章的动态对比大，弱音时沉稳而内敛，但里头蕴含着无比的张力蓄势待发，一旦爆发，那个迸发的能量却又惊人。Tablette 10在这里的表现又比华德斯坦第一乐章更有说服力了。钢琴的坚实感把激动的情绪坚毅地表达出来，右手耙梳出的音色纹理，是激动的震颤，低音和弦落下时，又见巨人深沉的怒吼。值得一提的是，Tablette 10的音色表现真是好，不仅在听布拉姆斯交响曲时可听得弦乐、木管、铜管的音色与光泽，在听钢琴时，这些好处又更明显，吉利尔斯指下的贝多芬，真是灿烂，真是辉煌。即便是小喇叭、小空间，也无损于这些美妙。

小朱给了一首斯文的曲子，舒伯特的第一号钢琴三重奏，作品编号D.898，是美艺三重奏的经典版本。第一乐章可爱极了，乐曲开头先由小提琴与大提琴奏出主题，钢琴则在旁以和弦伴奏，随后改由钢琴主奏进行反覆，弦乐则退居伴奏角色。室内乐的编制简单，器乐质感以及音色的表现比起管弦乐更明显。小提琴的光泽感真是好，在微微温暖之下透着些许光泽。弓弦交会出的滑顺感，带着一些因为滞滑作用的物理现象而有的摩擦质地，揉弦产生的抖音，让乐音更有层次，更显得活生。乐手演奏时的摇曳身躯，似乎也随着音像在晃着。钢琴的颗粒感清楚，琴音带着一点木头质地的温润，特别在颤音演奏时特别明显。大提琴带着鼻音嗯吟歌咏，拨弦时奏出附点音符时，更添乐曲的优雅气韵。Tablette 10没有夸大大提琴的厚实与形体，我反倒听见了更为纤细的质地。小空间、用小喇叭，听室内乐，特别是用上Tablette 10这样声音细腻精致的喇叭，特别显出室内乐的好。

Tablette 10虽然标称灵敏度86dB、阻抗10欧姆，华克的EL34 K2.1管机虽然只有25W输出，但是，两者搭配起来，还真是恰到好处。细腻可得，就连场面也打得开。我试着用一张极为严苛的唱片来考验这个组合，这是一张十九世纪的女性作曲家Marie Jaëll的创作，其中第二轨的德文艺术歌曲「Der Sturm」，钢琴以凶悍力道表现突如其来的暴风，那个弹到ff的强奏，深沉又凶悍，动态惊人。Tablette 10安然过关。再一个难关是最后一轨的法文艺术歌曲「Les hiboux」，女高音唱到高处，力量涌现，中气十足，如果扩大机控制力不够，立刻破音失真。华克EL34 K2.1一台小小的25W真空管综扩，竟然把Tablette 10控制的服服贴贴的，我和小朱比肩坐在一起，听完这首，我们面面相觑。上次来听ProAc D48R，我也放过这张，他就对此留下深刻印象，这次还指定要我带这张来试听。听完，我们都笑了。

喇叭拉到中线到底好不好？我跟小朱说，全世界大概只有他会在这么小的房间里，还把喇叭拉到这个位置。于是我要求把喇叭推回靠牆的位置，离背牆留下约40公分的距离，大致上，喇叭脚架底座前缘与扩大机底座前缘切齐。这样的摆放清爽多了，留下了一个够我趴下去做伏地挺身的空间，要出门也不需要跨过喇叭线。声音一开，完全两样。Tablette 10的音质音色依然殊优，但是音乐就卡在那里，原本这种「不寻常」的摆法，让音乐散落在我前方的空间，我好像就在音乐之中。这种「标准」摆法，却让音乐距离我好远，音乐是音乐，我是我，挤在一起的音乐还是会走，但是分离度差了，音乐就显得不活了。「还是拉回来吧！」我跟小朱说。

音响摆放，真得多尝试，不要受制于既有的观念，勇于尝试，就有机会找到新天地。

听了一下午，我背起包包准备走了。「下次再来听啊。」小朱邀我。「还来啊，今天不是听过了吗？」「下次来，我把它搬到外面，你再听看看。」「这么大的空间，成吗？」「要听了才知道，没试怎么知道呢？」就这样，这篇试听记，又多出了下集。

欲知后事，请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