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伦敦交响乐团在普列文指挥下发出强悍又急促的齐奏，钢琴家鲁普富有节奏地弹出下行音型，双簧管悠扬地吹出第一主题，同时可听见其他木管的对位，钢琴继之以复述，然后导出乐团的合奏，第二主题接着展开。我深吸一口气，这样的舒曼钢琴协奏曲，真是太美了。这个第一主题，暗藏着舒曼对爱妻克拉拉的深情，其中埋有克拉拉的名字，他将字母转为音符，将爱妻化作旋律。当你知道这些故事，每次听舒曼钢琴协奏曲的第一乐章，感觉都会很不一样，那不是连续剧或爱情小说里那种坦白而浅薄的情爱，而是一种深刻的、内敛的、诗意的罗曼蒂克。

真没想到，这么便宜的喇叭，可以把这首曲子表现的这么美。特别是钢琴琴音，晶莹剔透之馀，还有圆润质地，盪出一抹尾韵，真是漂亮。木管的音色鲜明而使人愉悦，散发出盎然春意，荡漾着人心。我拿起手机，发讯给一位相熟的经销商，问他有没有卖这对喇叭，接着告诉他：貌不惊人，声音超乎想像。

这对喇叭，就是Focal Chora 816。

说它貌不惊人，其实并不公允，因为先前接触的Focal喇叭都是Utopia、Sopra和Kanta，这些高阶系列当然设计都不同凡响，无不用上自家招牌技术，而且外观一个比一个漂亮。Focal新推出的Chora系列，属于入门级的平价产品，拿Utopia和Sopra来对比Chora，怎会公允？再说，倘细看Chora的设计，其实还是藏着Focal的点滴用心。

方正的箱体，看起来不甚特别，但里面藏有结构补强，增加音箱整体的刚性，减少振动造成音染。低音反射孔开口位于前方，不怕喇叭靠近背墙。反射孔开口更根据流体力学设计，以减少气流噪讯带来的失真。箱体配色有三种选择，前帐板为亮面处理，而其他部位都是木纹色；黑色显得低调神秘，两款木纹贴皮则都很有看头。Focal这几年很会玩弄配色，Kanta系列就是精彩杰作，Chora没有那么多彩，但一样精彩。

它的底座尤其特别，塑钢材质的底座，底部有加强的蜂巢结构，可选择上脚钉或橡胶垫。前高后低的设计，让喇叭锁上底板后，会自然向后倾斜，使高音略略往后，藉此达到时间相位一致。Focal喇叭在Kanta以上的系列，都很求时间相位，因此高、中、低音单体配置上设计了倾斜和夹角。可是，在中低价位的系列喇叭却没有这样的倾角设计，这次Chora系列算是创举，两款落地喇叭Chora 816和Chora 826都有倾角设计，让Focal长期以来的信念落实在平价款喇叭上。

这次在Chora喇叭上采用的高音还是他们最擅长的铝镁合金凹盆振膜，但是高音的悬边采用一种称为Poron的记忆海绵材料，这种悬边材料先前是用在Utopia系列喇叭的铍高音上，现在则在平价的Chora系列上同步采用。原厂表示，用上这种Poron悬边可以减少2000Hz到3000Hz间的失真达1/3，而这个区间正是我们人耳最敏感的区段。Focal在开发高阶喇叭时的一切努力，其目的都在于降低失真；在Chora这样的平价喇叭上，他们则秉持相同的哲学。

中低音单体振膜颜色很特别，这是他们首次使用的材料，称为Slatefiber板岩纤维。拿石材当振膜？不，这是Focal经过4年研发，于2019年首度应用在喇叭上的材料。他们采用回收的非编织碳纤维，将纤维排列成相同的方向，前后再加上热溶聚合物作为阻尼，构成三明治结构。单体谁做的？都是在Focal法国原厂以专用机具製成，因外观看起来有板岩的纹路，故命名为Slatefiber，具有质量轻、硬度高、高阻尼这三个单体振膜的重要特性。这振膜未来会不会出现在其他Focal喇叭上我们不清楚，但目前全世界只有Chora系列的三款喇叭用上这种Slatefiber振膜单体。

Chora系列目前共有三款喇叭，书架喇叭是Chora 806，两款落地喇叭分别是Chora 826和Chora 816。这个让我惊艳的喇叭正是Chora 816，一颗1吋铝镁合金凹盆高音，负责2700Hz以上的频率，一颗配有相位锥的6.5吋Slatefiber中低音，再加上一颗采用较大尺寸音圈的6.5吋Slatefiber低音，负责补强270Hz以下的低频，构成2.5音路的配置。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高音周围还有一个类似爱心或苹果形状的导波器，形状不同于一般的圆形浅碟。这即便原厂没提，也看得出原厂的用心。这样的设计，推测是为了强化高音水平方向的扩散，减少垂直方向扩散，以避免过多天花板和地面的反射音。有趣吧！虽然我曾说它貌不惊人，但这么一算看，即或不惊人，也绝不平庸。

才刚把Chora 816接上扩大机，我就要夸它一夸：Chora 816很好驱动。它硬是比其他相似体积的喇叭都好驱动，扩大机以较小的音量就可以换取相当的输出音压，如果你使用音量以数字显示的扩大机，很快就会发现Chora 816的这个特点。接着，当我一坐下，又要夸它了：Chora 816很好摆位。一般当我接触到一对新喇叭，至少会花半小时慢慢琢磨喇叭的摆位，有时甚至花上一两个小时或更久时间来乔摆位。但Chora 816不需要。我不过把它摆在一个「合理」的位置，一个我习惯摆放的位置，确认一下左右对称，一放音乐，不管是古典、爵士还是流行，都让我觉得：这样就可以了，不必再调什么了。是它太容易出好声，还是它真的这么好摆位？就连路过的编辑同事都夸好听。

Focal因为习用金属振膜高音，很多人会有刻板印象，认为Focal喇叭高音比较亮一点，甚至会噪。其实不然，调整得当的Focal喇叭，一点不吵，一点不噪，我听过的Utopia系列，一点不吵噪，那高音漂亮得不得了，特别是表现钢琴的时候，泛音实在漂亮。所以我要说，亮，是对的，Focal的高音是明亮的、灿烂的、有光彩的。在鲁普弹奏的舒曼钢琴协奏曲录音里，Chora 812雕琢出十分漂亮的钢琴音色，琴音有着圆润度，但是颗粒坚实，密度甚好，发散着温温如玉的尾韵，让这首美丽的曲子更添风华。木管的质地清楚且有真实感，但它的写实画作还带有一点印象派的光影游动，那些藏在乐音里的光辉被释放出来，音乐自然就活了起来。舞台空间开展的自然，不是开阔不开阔的问题，我要说的是自然，它有着无以名状的开放，声部的座落是明确的，当对位展开时，那个声部间的对话是清楚的，远近高低有致。乐团齐奏时，它给予一种自然而不急促的呼吸韵律，顺着那个节奏，音乐就此流畅走过。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听就要跟业内朋友分享的原因，在76,800元的落地喇叭上听见这等舒曼，岂不叫人兴奋？

我一直很喜欢Focal喇叭吹出的铜管，那种金黄色的灿烂的金属色泽在他们家金属高音上表现得尤其精彩。西贝流士的芬兰颂夹杂着悲凉和雄壮，其中，音乐情绪的酝酿和移转都跟铜管应用有关。听小号呼啸，听长号昂声，听法国号朗唱，听低音号怒吼，满有色彩和画面。而它铺出一个展开的舞台，就像我前面说的，它的手段高明在于那个自然，没有一点刻意的人工造作，这样的音乐听起来颇有现场感。这样的声音怎么会只有这个价钱呢？除了铜管，这首曲子里的弦乐也是堆出和声的厚度和丰富性的关键，Chora 816交织出来的弦乐同样富有光彩，一点不显黯淡。论到定音鼓和低音弦乐，Chora 816没能凝出一种厚实感，不管是用力擂击或快速滚动的定音鼓，都有清晰可触及的画面感，但是因为厚度略薄，欠缺一种震撼的力量。此外，低音弦乐也因为低频的延伸和量感有限，其表现接近书架喇叭，重量略轻，下盘略浮。不过，我反认为这是它的长处，因为节制的低频，所以它可以维持高度的清晰和透明，层次也更分明。市面上很多小型落地喇叭，都为了拼出低频延伸和量感，反倒失去了全般的平衡，换得了气势，却沾染了浊气。Focal知道怎么取捨，懂得捨，才是高明。

Chora 816放起人声也很迷人。它的人声不是那种浓郁的、饱满的，它唱起歌来带着一种亲近感，歌手唱歌的诸般细节，包括咬字、换气、喉韵、抿唇、吐息等，无一没有画面。声音凝聚，还保有一点柔韧的质地，听起来十分舒服。例如听Rickie Lee Jones唱「My One and Only Love」，Rickie Lee Jones的即兴带着一点随性和慵懒，那是一种撒娇的气质，那些发声的细节一一呈现，就好像透过高亮度萤幕看影片一样，似乎一切都无所遁形般。这么多细节，听起来不会累吗？不会，而且，当你小声听的时候，这些丰富的资讯依旧可以构成清楚的画面。至于伴奏乐器也显出十足的真实感，吉他的琴音实在漂亮，我说过吗？Focal喇叭的吉他也是一绝。即便平价如Chora 816，依然好听。背后的班多纽琴，发挥着犹如合音般的功能，与吉他两相辉映。听那个簧片振动的质感，配上灵活宛若人声的演奏，真有味道。至于贝斯，这张专辑放起来有时会嫌低频多了点，Chora 816有节制的低频，这厢听来刚刚好。我再说一次，低频不能硬挤，挤出来的低频不自然，会让音乐失了原味。

同一首歌，换成Johnny Hartman来唱，又是一个味道。Johnny Hartman和John Coltrane合作的那张情歌专辑，里头也收了「My One and Only Love」，这样一放，更让Chora 816显出了它的特质。Johnny Hartman的歌声温暖厚实，Chora 816让他的歌声听起来保有那中音的饱满和韵味，却没有厚重感，声音是活的，是开放的。就连Coltrane的次中音萨克斯风也是一样，听起来好像空气还在游移飘动，好似亲历现场般，这就是我前文提到的「亲近感」。

既然叫做Chora，我们也要说一下它在合唱曲目的表现。合唱音乐需要高度的流畅和和谐，歌手无须顶尖的歌唱技巧，但是当每个人让自己消失在团体中，出来的和声就是美的。音响系统在表现合唱音乐时，要能让人感受到那种和谐的美感。例如播放被暱称为「黑教堂」的「Cantate Domino」专辑，人声似乎是层叠的，却是有秩有序的，声部有男女之分，有高低之分，按其声部虽有区分，透过教堂空间的迴响交融，又让彼此相融合，这似合又离的合唱和声，真是好听。在「Korean Lullaby」一曲里，声部轮唱，堆出了一片美丽。在「Il est ne, le divin enfant」这首常在圣诞节听到的讚美诗，声部的模仿和和声让人感到温馨又喜悦。在「Christmas Song」一曲，深沉和缓的管风琴，垫在底部，先是女高音独唱，随后合唱团一齐加入，堆出了丰富多彩的平安夜。虽然我前文曾说Focal在Chora 816上只给了适度的低频，标称数据为50Hz，在-6dB时为45Hz，但在这里，管风琴绵绵软软地衬在底部，我并不觉得有不足。而Chora 816杰出的空间感，在这张专辑里也尽展其长。虽然「黑教堂」这张唱片怎么放都好听，但你可以听看看Chora 816怎么唱。在家里，在小音量下，听它唱这张，那种满足、安息、甜美、舒畅的感觉，不是什么7万的喇叭都可以办到的。不信，你听「平安夜」（Stille Nacht）就能懂得了。

在Utopia和Sopra上听见让人感动的音乐，我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它们卖那个价格，当然要有高水准的表现，才能服人。不过，Focal竟然让Chora 816也发出这么有音乐感染力的声音，这太了不起了！这喇叭没有飞天的高音、钻地的低音，但能唱出活生多彩又丰饶的音乐，就像它的外观，也像你的人生。